红尘有幸识丹青365

回溯

草民无罪:

—这算rps么?

—不算。

 

直到撞见小助理躲在角落里偷看B站上我和他的角色视频时,我才恍然惊觉,原来当初无心插柳的那一页精彩似乎仍未被轻易翻过。徐徐回想起来,那已是两年多以前的事,久远极了。

助理发觉我站在身后时,一时间神情慌乱地关闭锁屏,手机握在掌心如同捧着个烫手山芋,不知所措。她颤抖着声线,轻唤我一声,“哥,您有什么吩咐吗?”

我神色淡然地拍了拍女孩儿清瘦的肩,安抚她慌张的情绪,当脑子意识到此话不妥的时候,嘴巴却已不受控地先行一步,“藏什么欸?我也不是没看到过。”

她大概有些懵了,靠在墙边愣愣地望着我,眼神里带着不可思议的探究,甚至有一闪而逝的惊喜。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,我只好再补充解释一句,“前段时间,不是拿这个宣传得很火嘛。”

“哥,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?”她怯懦地开了口,“千万别开除我。”

我似乎能够猜得到她想要问些什么,这一年多两年间总会有形形色色、奇奇怪怪的人,跑到我面前,吞吞吐吐地问上一句。

是哪一句?

 

“您,有被感动过吗?”她小心翼翼地指着屏幕上闪动的片段,停在我和那个人两相对望,静默无言的画面上。我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当初拍这段戏时,他心情不错,在片场活跃得很,是家里人过来探班,听说在酒店里等着,下戏后会一起去吃顿饭。他试戏时嬉笑着揉了揉我的马甲前襟,后来临走时还补了一句,晚上一起过来吃吧。

我之所以对那天发生的事印象深刻,还不是因为晚餐那道碳烤鳗鱼的味道实在太过鲜美,那时我吃得兴起,连烟都忘记抽上一颗。他就坐在我对面,笑得眼睛嘴巴都眯成了一条线,左胳膊挂在妻子的椅背后,右手掐着烟指向我,“出息呢,下次我们偷摸过来吃,就不带你。”

我没工夫搭理他,抹着油嘴巴开玩笑,“嫂子,你看他是不是老跟长不大似的。”

欢声笑语,从来没那么多所谓。

 

女孩子问我有被感动过吗,我还真没想过她问的是这个,快解释到烂的那句“我们私下里只是很要好的朋友”,一下子无处可说,看来她并不想知道我们的关系究竟如何如何。

我朝她笑了笑,理所应当地回一句:“好剧本,当然值得感动,再很难碰上了。”末了又加上一句,“我说的是剧本。”

我猜小姑娘心里一定有许多话想问我,但一样她都不敢道出口,私下里的我虽是亲和大方的老板,却不是一个能够随便开玩笑的人。她被及时叫去核对工作,才摆脱这少显尴尬的氛围,我望着小姑娘的背影越走越远,始终挂在嘴角的那抹淡笑才倏然消散。

 

许多年轻女孩是有趣的,我曾经试图了解过她们的想法、热衷的故事、想去表达的感情,从觉得好笑、烦恼、再到抗拒和无所谓,好些东西从最初的玩闹变得一发不可收拾。

最后一次我将一条长图微信给他,顺带上一句,“看看现在的小姑娘们都在干嘛”。过了快半个小时,那头发了五六条59秒的长语音,就算我不点开,也能猜到中年人皱着眉头节奏缓慢一句一叹的谆谆教诲。还是听完了,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,“不能再这样下去了,回头我跟老侯说一声,能避开就尽量避开。”

我发了个芝麻兔的YES,没回话,随便他怎么处理。

其实我也不是很喜欢,和他一样,只是表达得更加坦然无谓。

 

我还记得之前参加过一个访谈节目,在那之前我们已经很久没提及过对方,更没有在公开场合见过一次面。录制前经纪人把采访稿递给我看,特地指到那个问题,问一句,“这段要不要?” 我瞟了一眼耸耸肩,“问呗,这有什么的。” 这有什么的,其实我一向坦然,哪怕回答过无数次那些古怪无语的问题,也不会一筹莫展地感叹“年轻的朋友你们能不能正常一些”。

正式录制时我理所应当地提了他的名字,是突然之间想起那条美味的碳烤鳗鱼,那个人通常是孩子气的,我曾形容他像个大小孩儿一样,就如他说下次再去吃鱼,偏不带我,还真的再也没有带过我。

结束后,我主动发了条微信给他,我笑着说,“哥,我录节目时不小心提了你一句,怎么办啊。” 三个小时后他才回复我,一句话,“能怎么办,剪了呗。”

 

其实,尽管我始终无法接受那些年轻姑娘们有趣的揣测和幻想,却难得抱以理解,正像我当初拿到最终剧本时,趴在床上一边叼着烟一边暗笑,惊叹着角色的充实迷人,也想象过两个角色的惊异火花。于是后来,我在片场遇见他,笑着同他来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,道一句:“师哥啊,你就是活生生地从剧本里走出来的明楼。” 当时他说什么来着?

“走吧,阿诚,上班去。”穿着那件长风衣戏服,举手投足间都是戏里人的模样,他将手中的剧本卷成纸筒,玩闹着轻敲了一下我的额头。

我这才反应过来,他从来都不是明楼。之所以会印象深刻,只不过是那天我患了伤风,喉咙难受得厉害,说话也嗡里嗡气的,他下了戏后兴冲冲地拿给我一盒含片,我晚上咳得睡不着,便含了一片,一进嘴,一股熟悉的、难吃的戒烟糖味蹿了整个鼻腔。

所以我始终记得清楚,他从来都不是明楼。

 

助理姑娘回来时递给我一杯水,再休息几分钟我便要去继续排练话剧,她还是怯生生的样子,让我回忆起许多再回不去的、有趣的往昔时光,也再一次勾起我存在已久的好奇心。我捧着半杯冒着热气的茶水,友好且假装不经意地问了句:“你们这些小姑娘为什么老是喜欢把我俩往一起凑?”

小姑娘显然被我的问句惊到了,她像被人踩了尾巴似的滑稽地跳着摆手,辩解着“没有没有”。

“你说实话,我肯定不生气。”我是真的好奇,毕竟已经过去了这么久,连我都快忘记那顿鱼的滋味、伤风的痛苦以及难吃的糖味,她们怎么还在念念不忘着我们呢。

我的助理姑娘脸红逃跑之前发给我一篇文字,发布在一个不太熟悉的网络平台,听她说这里面有许多我们的故事,但千万千万不要好奇点开看。我随意划了几下,那头排练快要开始了,便匆匆放下了手机。

 

多数情况,我的工作忙到几乎没有看手机的时间,好些喜欢我的女孩子在网上催我发微博、发自拍,仔细数数,我好像欠下了许多来自粉丝的情债。然而一个人在极度疲惫的时候,连按亮屏幕的力气都像是被抽空了,我时常将微博交给工作人员,嘱咐着,“发的频率别太高,记得保持高冷姿态。”从前像个永不疲倦的话痨,乐于对着一众陌生人分享自己的所想所感,毫不露怯;如今巴不得自己是个瞎子、聋子或哑巴,多听一言多说一语都是一种沉重的负担。

最近的工作不算辛苦,没有高强度赶时间的拍摄任务,下班回家后还偷偷去逛了家进口超市。偶然间在货架上发现了那年那人那难吃的糖,不知为何我抑制不住地想笑,掏出手机拍了照片,直接给他发了过去,再加上一句:“还记得它不?”

 

直到晚间吃过饭洗好澡,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剧时,那人才回复我,估计是刚下戏休息,他说,“可别提了,真是味蕾的噩梦!” 我趴在沙发上笑得欢快,电视上播着最近大热的连续剧,快大结局了,我一直在追着看,里面的几位老戏骨都是我尊敬的前辈、老师,也是我向往、追求的目标。我还没来得及看他的剧,之前那部也没去补,上次私下聚餐时,我喝多后揽着他的脖子,冒了句得罪人的大实话,,“哥,你后来的戏我一部都没看。” 他递给我一杯白开水,拍了拍我的肩,笑着嗔怪道:“难道你对我有意见?”

我忘记自己当时回了句什么,那天晚上差点喝到断片,几个人来回搀扶我,把我抬上车送回了家。后来想一想,我其实心里想说的是,我没时间,我太忙了,真的,实在太忙了。我为什么还记得这件事,还不是那晚的醉态被狗仔拍到后上了八卦新闻,想起我俩拍戏那会儿,他总是语重心长地教导我,“王凯啊,少喝点酒不行吗。”

 

可能是白天撞见了助理的缘故,使我回想起许多关于我们的事。人的一生能交到多少真心实意,能够推心置腹的好友,全凭运气,幸好,我的运气还算不错,他算一个。我们的性格截然不同,这就像我俩出生的季节,一个生在北方风雪凛冽的寒冷冬至,一个坠在南方烈日炎炎的盛夏时节,他曾在节目上形容我如同大暑,表面是一杯冰啤酒,内心就像喝了二锅头。我后来听说之后有问过他,为什么要这么讲?

他说什么来着,“看到你就想到了酒,谁叫你总喝。” 

 

打开小姑娘推给我的那篇文字,一字一句地看下去,想就此满足且终结掉我的好奇心,看了一大半忍不住慌乱地关掉了界面,这已然不是我能够控制的情感范畴。思来想去,还是要怪回当初那个剧本,我们的角色,实在叫人无法不全身心地投入。杀青宴时我还是喝多了,抱着他哭,边哭边唠叨,“我们什么时候再来一部戏啊。” 那时他温温和和地拍拍我的后背,轻声安抚着:“放心,以后有的是机会。”

 当时我还没能完全抽离出角色,临走前唤了他一声“大哥”,被他抓住当作典型唠叨了好些天。

 

他说他很少在戏外动过情了,对戏中的深刻情愫能做到收放自如,其实我也是,分得清,也看得轻。至于为何后来许多人看出了另外一番情,我们也只有摇头笑笑,管不住大伙儿热血沸腾地群力群策。老板叫我们适当迎合一下群众心理,他性格别扭得要命,怎么也商量不通,我揽下了这个活,笑着撂下一句:“我来,你少说话就行。”他瞪了我一眼,果然没说话,之后也再没有说过。

 

我们已经有好久好久没在公开场合上共同出现过了,之前的那段热烈其实早就翻过了页,在我们心里,在媒体大众眼中。只是我从未想过,依旧有许多人沉浸在那段过往的记忆里辗转反侧,满怀幻想。

“我们很久没见了,可我们的名字还是常被写在一起,人们提起我的时候,还是会想到你。”①

我不太信邪,拿起手机随意搜了一下,只剩哑然。

 

前段时间,我从日本工作回来,我们在公司里有过短暂碰面,我给他带了些日本买的特色零食,他说最近要拍一部新戏,正在减肥,吃胖了就怪我。这人一向这样,我早已习惯他偶尔的孩子气。我拿到一个新本子,是没有尝试过的新题材,我总想着趁年轻还有大把的精力,将想做的事、想演的角色统统过一遍,也算是不负此生不虚此行。他离开前,我在走廊里叫住了他,再次问上一句,“哥,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来一部戏啊。”

这回轮到他无可奈何地苦笑着叹气,“难咯。”

 

想到这里,我拨通了他的电话,他很快就接了起来,环境安安静静的,不是在酒店就是在家里。

我鲜少像这样无缘无故地给他打过电话,接起来倒不知该说些什么了。于是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:“哥,你有没有很怀念我们在一起拍戏的那段日子?”

那边像是喝了一口水,声音温温吞吞地反问一句:“那你呢?”

“不怀念的话,怎么会突然给你打电话?”

“还行,那段时间我们都自由自在的。”他叹了口气,我甚至能够想象出他在电话那头的神情姿态,“但是啊,人总是要向前看,不能太念旧,你是不是最近遇到什么问题了?”他又开始唠唠叨叨地为我上课了,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。我常想,自己这样一个没什么耐心,经不起念叨的急性子,是怎么同他成为好友的。

大概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,顺其自然的缘分。

 

他终于扯完了几十分钟的人生哲理长篇大论,临挂断前,我还是忍不住道出下午助理小姑娘问我的那个问题。

他听后半天没吭声,末了,慢悠悠的气声在我耳边笑着转了个圈儿:“傻王凯。”

 

我笑了,我想我们的答案,应该是一样的。

 

-没了-


①:引用自@ 不说话 太太的#每日一丧#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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